她听出来林照青的意思。
  她是在询问温杳, 妈妈的婚礼, 她会参加吗。
  温杳喝了汤,今天的酸菜下得有点多,口感偏酸。
  她喝了几口。
  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报社里还有事情要忙,可能要去趟莫得里。”
  林照青脸色一僵,“去莫得里?”
  “那边不是最近在交战吗?”
  “随军去的是后备战区,您别担心。”
  “等林叔叔回来了您和她说一下,婚礼,我就不去了。”
  温杳看了眼时间,“我先上去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照青知道温杳是个性子很要强的孩子,决定的事基本不会改变主意。
  出发前一晚。
  温杳怕林照青担心,拉着行李回去寝室住。
  向枝寒假没有留在学校,趁着放假回去了几天。
  寝室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温杳躺在床面上和向枝通着电话。
  “你真要去啊。”
  “那可是战区。”
  温杳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哈?”
  “你大一的寒假也去过?”
  “嗯。”
  “……”
  短暂的无话。“少女,我真佩服你。”
  温杳弯了弯唇角,“没那么可怕。”
  向枝叹了口气。
  她这哪是不可怕,分明就是没有在乎的人。
  翌日傍晚。
  飞机降落在莫得里机场。
  带队的是加拿大的新闻报社,和温杳同行的还有三个男生两个女生。
  被炮火轰洗过的莫得里只剩下断壁残垣。
  这里的通信全都是用卫星电话。
  温杳刚下飞机就和外界失联。
  车子开往前方的路上,还没停稳在后备战区就已经先听见了巨大的爆裂声。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你来之前,没有想好最坏的打算吗?”
  车上的同伴有担忧的,也有一脸无畏的。
  温杳透过车后镜看着后面燃起的黄烟,眼里平静无波。
  忽然,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will,你怕吗?”
  这辆车里,温杳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当初报名随队的时候,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觉得她这一生,都在失去一些东西。
  她引以为傲的天赋,疼爱她的爸爸,现在,她也把陆京航越推越远。
  直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傍晚的莫得里战争偃旗息鼓,温杳和抱着相机和同伴们挤在堆积起来的集装箱庇护所。
  计算着时间,今天应该是婚礼当天。
  很可笑也很荒唐。
  哪个母亲的婚礼。
  女儿却在战区奔波。
  温杳看着那只因为没信号而一直显示无服务的手机,果断关掉塞进了包里。
  在莫得里待了半个月。
  所幸全身而退平平安安回到了加拿大。
  她没有告知林照青回来的消息,而是回到寝室休整了一晚,通信恢复之后才联系上了林照青。
  “妈,我没事。”
  她的确是全身而退回来了,但那毕竟是战区,怎么可能不受点伤。
  双臂交叉自下而上脱了紧身的毛衣,右上臂连着肩膀有一处很大块的淤青。
  已经由青色褪成了黑紫色。
  当时撞到木桩的时候温杳就有预感,但是条件不允许,她没有立即检查,挨到了现在才来上药。
  林照青那边语气焦急,恨不得马上就过来看她。
  “你现在回来了?你在哪呢,妈妈过去接你回家。”
  温杳搜寻了寝室一圈,在医药箱里找到一瓶快要过期的跌打膏。
  棉棒卷了一坨出来,小心翼翼地敷上去。
  “妈我现在在学校呢,我傍晚的飞机,我明天就回家。”
  林照青得到她平安无事的消息,心才稍稍放下来。
  “那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检查看看。”
  温杳处理伤口多不方便,“妈我没事,真的。我要去洗澡了我挂了。”温杳呼了口气,保证她真的没事安抚好林照青后才把电话挂了。
  上完药,温杳把棉棒丢垃圾桶里。
  抓了抓头发,手指不小心擦到耳廓,疼得差点掉眼泪。
  痛!!
  她皱紧眉头,对着镜子把头发拨弄开。
  打着耳洞的那只耳朵耳廓有一块皮都掉了。
  露出了一点细嫩的新长出来的肉。
  一开始她以为是打耳洞的那个伤口感染了。
  没想到是擦伤。
  上好一身的药,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温杳摊在床上,已经顾不得身上干不干净。
  她瞪着干净的天花板,眼神里很空洞,似乎只有在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感受到这条小命是真实存在。
  翌日一早。
  温杳没有让林照青等久,简单收拾一下就回家了。
  从坐下的那一刻就感受了来自母亲的关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林温儒甚至还听林照青的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家庭医生给温杳做了个检查。
  确认没事。
  三个人也都松了口气。
  “你真的吓坏妈妈了。”
  温杳从小都很乖顺,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
  去跑战区,是她十八年来做过的,最叛逆之举。
  “小杳长大了,会懂分寸,”后一句是对林照青说的,“你该放放心,别让人觉得有压力。”
  一家人吃过饭。
  温杳回到房间里,她房间里的东西林照青都不曾动过。
  收拾好明天要回学校的用品,温杳坐在桌前,忽然想起什么朝桌下的纸篓看了眼。
  空荡荡的。
  垃圾早就被收走了。
  她心里仅存的那点侥幸,也随之消散。
  温杳曲着膝盖,下巴轻轻搁在上面。
  她早该想到,既然决定要丢,那还在抱着什么幻想。
  寒假短短十几天,又到了返校上课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