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怒睁紫眸,直着脖子怒吼:
“让开,开罗人!你凭什么护着这个混蛋?”
开罗人巍然不动。
手掌捏着雷蒙愤怒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收紧,似乎在说:凭你在我手底下正经过不了五十招。
雷蒙读懂了,眼皮轻轻一跳,愤怒中透出一丝窘迫。
他想抽抽,开罗人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沙发座那边去,连拖带拽。
“你先听卞解释。”
“解释什么,他就是故意和我作对!”
雷蒙嘴里骂骂咧咧。他拗不过开罗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瞪向卞闻名。
后者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雷蒙愈发恼火,如果眼神能凝成利刃,卞闻名身上早被戳了千疮百孔。
卞闻名抹了把脸,再抬眼,双眸沉寂如暗夜里的湖。
迈开长腿,走回座位。
他知道,他得给好友们一个交代,尤其是雷蒙。
自十年前相识之初,雷蒙就开始对他寄予厚望,指望他问鼎新一任主宰。
“抱歉,雷蒙。”
卞闻名干脆地道了歉,态度坚决,没有半点余地。
“主宰的位置对你很重要,可是,我的女儿卞琳对我而言,高于一切。我们一路走来,我想这一点你也十分清楚。我现在想要自控的决心,比六年前更加坚定。”
后方的光线照过来,勾出他微突的眉骨轮廓,带着种难以忽视的静默与笃定。
其中的笃定让雷蒙感到恼火。
辛苦弄来的符箓被轻易毁掉,这是吃定他没辙了。
后槽牙咬紧,雷蒙直想骂人。
另外的那份静默,隐隐漂浮在空气中,渲染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气息。叫人忍不住感到一丝惊心……也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你到底在那里自控个什么劲儿?刚才午餐,你姑娘不是说了,你 们 很 好 !”
雷蒙越想越糊涂,索性用不耐烦的语气,掩住对好友的那份关心。
“她……”
卞闻名欲言又止。他揉揉鼻梁,像是在权衡措辞。
“卞琳她是个女权主义者。”
话说出口,胸口也跟着轻了些。
女儿是个女权主义者。这是一个简单的事实,于她本人,像呼吸一样自然,早已无需宣之于口。
可在卞闻名这里,却是个秘密。
长久以来,他无法与任何人诉说——
女儿的这个身份状态,带给他的,不只是冲击,还有懊悔、踌躇、苦涩……甚至是深深的自我怀疑。
一开始,极力压抑对女儿的爱欲,是基于人性中的良知,基于父亲爱戴女儿的天性。
而在接下来的六年里,他一直默默注视着她。
看着女权的种子在她心里落地、生根、开花,最终成了她骨血的一部分。
种种复杂滋味,他从未说过,也不可能有人能懂。
他多么希望,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父亲,而不是注定要被女儿唾弃的——父权秩序的缔造者和维护者。
可是,人生没有早知道。
即使早知道,他又能如何呢?
十年前那个多事之秋,他的长子卞超突然发病。
前妻乔安娜的天塌了。
争吵中爆出她的父母是近亲结婚,家族有遗传病史。她有过两个年幼便夭折的哥哥,弟弟则是抱养来的。
震惊之余,在给卞超求医问药之余,卞闻名也没有忘记带卞琳在医院做了基因检测。
医生拿着检测单告诉他,结果不乐观。
他的女儿同样有罹患重疾的风险,就像身上挂着一捆炸药,随时可能引爆。
卞闻名的天也快塌了。
但他决不能倒下。
他突然意识到,那种小富即安、田园牧歌式的生活,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过下去了。
惟有滔天的权势与无边的财富,能助他举全世界之力,守护住他的孩子们。
从此,他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越走越远,越攀越高。
回首来时路,他早已踏在众山之巅。
女儿此时也如云端的精灵,再度与他交汇。
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幸运,她的云朵偏偏要缠绕在他的山巅。
或许就如女儿所言,他对她,是爸爸,不是男人。
男人的本性是掠夺;而爸爸,至少他这个爸爸,只想要举高双手,将女儿托上云端。
让她永远轻盈,永远与自由相伴。
卞闻名不是不想与女儿结合,恰恰相反,他太想太想。
渴望到深入骨髓,渴望到灵魂颤栗。
即使白巫施术禁锢了他的生殖器,无数个夜晚,他辗转反侧,连寒玉床具也无法压制他内心的念想。
可是,如果这一切发生在他暴露之前。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脚下踩的,是千万年来,多少人堆迭起的尸骨残骸。
那就是欺骗。
更有甚者,是一种掠夺。
卞琳会如何反应,他无从想象。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云朵再也不会停泊在他的山巅。
所以,除了克制,卞闻名别无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