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境界相差太远,沈琢懒得理他,眨眼间血棠剑横扫来要取魔修的项上人头,可裴青野身形一晃,又挡在慕长渊身前。
沈琢终于怒道:“你让开!”
刀剑无眼,逍遥散仙敢这么做,就是知道沈琢没法杀他。
血棠剑是裴青野姐姐的遗物,在裴芳菲堕魔期间沾染过无数仙修的血。沈琢当年要将本命武器换成这把长软细剑时,在整个仙界引起轩然大波。
所有仙修都认为这把剑该毁掉。
但沈琢难得如此坚持,力排众议,甚至不惜在剑上用自己的血来立誓——此剑只对邪魔不对仙,倘若再沾仙修之血,便让剑主经受万劫不复。
裴青野望着眼前这个为了仙界殚精竭虑的男人,连同对方遭到背叛的震惊和愤怒,尽数收入眼底。
裴青野涩声道:“姐夫,你不能杀他。”
慕长渊知道自己尚未脱离危险,此刻不宜分心,毕竟这是对敌人的藐视和不尊重,但他嗅了嗅冰凉的空气,闻到了一股馊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魔尊目光悄悄往旁边一撇,果然看见了躲在树后嗑瓜子的佛子。
连夜审讯
佛子替魔尊搬来裴青野这个救兵, 帮了慕长渊一个大忙。
慕长渊原本想忍,却还是没忍住,问道:“秃驴, 你究竟几天没洗澡了?”
一时间, 剑拔弩张的气氛凝固了。
“谁躲在这里?!”沈琢厉喝道。
杂乱无章的灌木丛中先是冒出一颗锃亮光头,满身馊气的佛子探出身体, 朝他们讪讪地笑了笑, 顺手摘掉颈后的一片青嫩树叶。
裴青野和沈琢同时呼吸一窒:离得这么近, 刚才怎么没闻到?!
但逍遥散仙其实更加惊讶:他刚收到佛子的传音入密就知道大事不妙, 便第一时间赶往山门,然而赶到后却发现,山门前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只有晚归的弟子在山道上笑闹。
沈琢和慕长渊不知所踪。
裴青野他知道这俩人性格南辕北辙,肯定不对付——一个是规矩的制造者,另一个是规矩的破坏者。
好在他自己也曾经修到过半神,尽管此刻只有逍遥中期的修为,但修炼意识和理论知识超前了一万年,裴青野对仙盟总部的认知也远超散仙应有的水平,更知道除了八十一重禁制外,仙境中一草一木皆能构成奇门遁甲术——正因为如此,灭世期间三毒才会放火烧山。
于是他顾不得更多, 试了好几种改变阵眼的法子,终于被他试中了。
半神修为深厚, 能不知不觉把人带入幻境中扼杀掉, 又或者就这样将对方禁锢一辈子, 裴青野不能让沈琢一错再错,但他完全想不通, 佛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还是说,和尚一直在现场听墙脚,等到听得不对劲了才通知自己?
这边裴青野心中掠过好几种猜测,另一边,沈琢一贯波澜不惊的内心今晚一而再再而三地掀起惊涛骇浪。
——和尚听到了多少?
自古以来,但凡名门正宗,无一不珍惜自己的名誉。
他们拥有凡人遥不可及的超自然力量,需要更高的道德标准来自我约束——人心本就混沌难辨,倘若仙修还为所欲为,那和恶道又有何分别?!
仙盟的八千条盟规就是源于此,沈琢身为仙首,更是挑不出任何瑕疵。
可每当夜深人静,从繁忙的事务中一抬起头,他眼前总会掠过一幕幕往事。
沈琢也曾经历过天才时期的辉煌,身上落满各种艳羡目光,当年他与裴芳菲的婚礼何其隆重,前来祝贺的仙门数不胜数,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与苍凉——裴芳菲道心毁灭,一尸两命。沈琢亲手送走她,从此心如冰封长夜,亘古不化。
最初抱回沈凌夕时,沈琢是想了一个夙愿,将这个徒弟当成亲生孩子养大。
可随着徒弟的修炼天赋日渐显露,沈盟主感受到的不是欣慰,反而是与日俱增的忌惮。
为了遏制这种心境,他渐渐开始回避见沈凌夕,仙务繁忙是事实,放养徒弟也是有意为之,忙碌只是为他提供了更好的借口。
可沈凌夕的修炼速度并没有因此减慢,他如同一朵雪莲花,在天寒地冻的临渊水榭野蛮生长,肆意绽放。
每次沈凌夕突破境界,都会按照仙盟的传统,给师父送上一份“谢师礼”。他知道九州境内邪祟四起,沈琢为此忙得废寝忘食,于是沈凌夕每回下山历练,必然斩杀一只鬼界大魔。
然而每当沈凌夕伤痕累累地回到仙盟总部,乖巧而虔诚地给师父献上魔物的头颅时,沈琢都只觉得很讽刺——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和他的教导没有关系。
这是沈凌夕自己的天赋和造化。
沈琢越是压抑,那些隐秘不堪的念头就越疯长,仿佛要将他捆束在耻辱柱上,等待着天道的审判。
面对眼前这种局面,沈盟主陡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他守着这份“自我约束”太久,久到病态的地步,沈琢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又或者迟早有一天,他的道心也会崩塌。
但只要他意志尚存,他就必须维护仙修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