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知道云汀在担心什么,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
可是他不接,朝中不知谁还能接。
他爹裴源当初为了迎娶他娘,是跟家里,也就是京城裴家反了目的,裴源能够有如今的成就,是仰仗先皇的看重,以及当今皇帝的信任,所以裴源一系是只听皇命,不参与世家寒门斗争的保皇党,现下手中还握有军权……
这个烫手山芋只有裴璟能接。
裴家若不接……裴璟看着脚下的石子路,眼中晦暗难明。
往年江叔都要上折子回京陪伴长公主和云汀一起过年的,偏偏今年拖到了三月才来到。
云汀手腕上的珠串碰撞间发出些声响,裴璟微微偏头,嘴唇状似不小心的,碰到了云汀的手腕内侧。
江云汀蹭了蹭裴璟的肩膀,闷闷不乐起来。
江云汀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爱看些。当年阿芙蓉第一次盛行于京城的时候,上有不少达官贵人、宗室、贵族子弟吸食,下则有数不清的普通百姓争先购买……这东西成瘾极快,也极难戒除,幕后之人所获利润颇丰,赚来的黑心银子堆满了多少仓库……皇祖父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将这一毒瘤拔除,可此时却春风吹又生。
阿芙蓉背后牵扯到的关系实在太多了……江云汀自小受太后教导,虽说他一直被长辈们保护着,但到底不是一无所知的,很多世家的事情,说不定裴璟还没他清楚。
当年祖父是下了狠心,才将这事了结,如今皇帝舅舅,却只让裴璟一个人去主管这件事。
这不就是把裴璟架在火堆上烤吗?
……
绛云轩近在眼前,石青嬷嬷早提着灯笼在院子门口等候了。
裴璟小心地把他放下。江云汀还想着阿芙蓉的案子,难免心情不好,一头只想着往屋子里走,上了两节台阶,却被裴璟牵住了手。
起风了,带着点凉气的风把两人的衣摆吹了起来,悄悄地交缠在一起。
江云汀站在台阶上,一双狐狸眼委委屈屈地垂下,裴璟微微一抬头,心中一酸。
“别担心,真的,”裴璟再三保证,手上用了一点力气,轻轻拉着人往下走了一节台阶,“我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江云汀没吭声。
裴璟摩挲着这人的手指,云汀喜欢弹琴、写字,手指上不免有些茧。裴璟思纣着:“我明日办完案子来找你,带一些陈家铺子新制的糖果,还有糖水来好不好?”
江云汀有点想笑,但又觉得不太好,努力忍着,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他不想让裴璟看到,别开脸:“你总爱拿我当小孩子哄。”
“哪有?我恨不得你快点长大。”
夜里没什么光亮,只一点点微光从灯笼里透出来,拉得两个人的影子长长,交错在一起,是亲密无间的样子。
“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裴璟低下头,轻声道:“那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
追求你,问你,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处。
江云汀没听清,懵懵地想问,裴璟却松开了手,让他转过去,轻轻推着他往里走。
“早点休息,今日实在太晚了。”他又扭头跟石青嬷嬷说话:“嬷嬷,世子晚上吹了一点冷风,等会儿记得煮一碗热热的姜糖水给他喝,多放些糖,好入口。”
江云汀一听到自己要喝姜糖水,忙快步走了,假装自己没听见就可以不用喝。
裴璟笑着摇摇头,石青嬷嬷一福,脸上都是笑意:“奴婢知道了,会盯着世子喝下的。公子慢走。”
月华如旧,为天地拢上一层薄纱。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祁凤吟揉捏着江俞柏的肩膀,水汽氤氲之间,暖融温情缓缓流淌。
“孩子长大了,你也该学会放手。”
江俞柏挑眉:“云儿才十六岁,放什么手?”
祁凤吟失笑,觉得江俞柏这副“儿子奴”的模样好玩儿得紧。
“你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一力挑起安王府了吧?小璟十岁都上战场了。”祁凤吟抬指帮他按揉太阳穴,“云儿也不小了,出去玩耍来了兴头,晚些回来又如何了?问东问西的,也就云儿好性,换个急性子的,早跟你顶起嘴来了。”
江俞柏握住祁凤吟的手:“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我是觉着,小璟跟云儿,是不是太亲密了一点?”
祁凤吟不以为然:“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于普通兄弟啊。”
“不对劲,”江俞柏摇摇头,“再好的兄弟,这亲密劲儿也过了头。”
……好像是有一点。
祁凤吟顿了顿,突然觉得先前的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
江俞柏敏锐,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
祁凤吟转身拿了一块干帕子扔给他,转过屏风:“不知道,且看看吧。”
待江俞柏洗漱完了出来之后,就看见妻子怔怔地坐在梳妆镜前,暗自出神。
“怎么了?”江俞柏双手搭在妻子肩头,俯身用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发顶,“在想什么?”
祁凤吟回神,摇摇头:“没有,就是累了。”
“辛苦了,今年晚了许久才来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