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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昀,我好像忘记带手表和戒指了。”鄢琦刚踏上车又折返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无名指,脸上浮现出歉意的微笑,“能帮我上楼拿一下吗?”
  “好。”阿昀不疑有他,转身便往洋房侧面的白色拱门跑去,皮鞋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待阿昀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后,鄢琦迅速转向站在一旁的周卿。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从手袋中抽出一条迭得方方正正的香奈儿丝巾,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早就说要送给你,总是忘记。今天总算记起来了。”
  周卿接过丝巾的瞬间,指腹敏锐地触到了里面包裹着的硬质物件。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立刻会意地摇头轻笑:“谢啦。”
  这时阿昀匆匆跑回来,手里捧着那枚粉钻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只找到这个,手表没看见...”
  鄢琦自然地接过戒指,钻石在她指尖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没关系,手表可能落在别处了。”她重新坐进车里,透过车窗对周卿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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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昏暗的书房里,面前只有一盏书桌灯发出微弱的光亮。青白色的烟雾在灯罩上方盘旋,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照片四散开来,是鄢以衡和蒋丞同出春申阁包厢的背影,背后还跟着杨萌。那些交错的影子投在橡木桌面上,也映在墨黑的瞳孔里。
  她发来的邮件很详细,简单的话语将鄢以衡和蒋丞之间的勾当说的明明白白。荣阳地产的会计承认杀害庞稳之后,拿出了一本账目,上面是庞稳非法集资的财产。
  但他知道,庞稳拿到的绝不仅限于此。只是人已死、证据无存,那笔巨额资金早已以港币的形式,被悄无声息地洗入了鄢以衡的私人账户。
  关铭健翻看了一遍许尧之前发来的财务明细,冷淡地勾唇。前些年,蒋丞的堂哥在列支敦士登建立了一家建材公司,几乎是内定,以外资的身份,中标成为最大的水利工程x大坝的材料供应商,享尽政策优势。
  杨萌说,鄢以衡有意入股,替蒋家人将销路引向东南亚,他则负责投资东南亚地产项目,彼此双赢。
  “双赢。”
  男人咬着这个词,火星在指尖明灭,不屑地笑了笑。这小子想在鄢鼎面前表现自己,又想将作为姐夫的他踢出牌局,和他的对手蒋丞绑定。
  只可惜,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
  晚于市场反应去赚钱,大概率会像被挂在股价山顶的股民,稍微不慎就粉身碎骨。
  更何况,或许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搞清楚,有些事,早就已经危机四伏。此时的东南亚地产不过是一场击鼓传花的游戏,这个定时炸弹落到谁手里,谁便是灰飞烟灭。
  就像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杨萌能成为华信的顾问,能赢得蒋丞的信任,全是因为他早在叁年前,就亲手将她推到了那个位置。
  他掐灭烟蒂,关掉台灯,走进洗手间漱口。镜子里的男人嘴角微扬,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他要做的,是确保那个炸弹落在鄢鼎手里,也落在蒋丞手里。
  他的野心从来都不止是华银,还有鄢家手里的几条国际航运通道。
  当然,他轻轻合上卫生间的小门,走到她身边,从后拥住她的身体——最重要的还有她——他低头亲吻妻子舒展的眉心,沉睡里的她面色红润,不再像最初的苍白不安。
  一切都在正轨上运行,他们的感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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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岭站在庭院中央,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盯着那些被拆下的雕花窗棂,那些清末就由关家祖辈亲手设计的样式,如今像废柴般堆在泥水里。军装下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一把扯下帽徽仍在发烫的军帽。
  回廊深处传来清脆的法语交谈声。鄢琦正与那位卢森堡建筑师站在廊柱旁,纤细的手指在图纸上滑动。她身后叁步外,两名警卫看见他,悄无声息地调整了站位。
  “……爸爸。”
  拐杖砸在青石板的闷响让她猛然回头。关岭的军靴碾过碎木屑,每一步都像踏在紧绷的鼓面上。老将军眼底翻涌的怒意让养在檐下的鹦鹉都噤了声。
  丈夫按守在老宅的警卫无声地向她靠拢,微妙地隔开关岭和她的距离。
  “谁给你的胆子?”关岭的质问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瞥见偏厅里缩着脖子的林卓宁,厉声道:“把你儿子叫回来!关家还没轮到外人做主!”
  鄢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图纸卷边。今晨她半梦半醒间替丈夫系领带时,他确实提过要开某个重要会议。雨后的穿堂风掠过她后颈,带着霉变的木质气息。
  “施工方案Alex都核准了。”她示意佣人取来效果图,又望了一眼早在梅雨季生出霉点的木头,您看这些发黑的榫卯......
  “趁着秋天干燥,气温也合适,我想先让他们换上安全和舒服的定制玻璃。”
  关岭冷笑打断:“关家祖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他手中的拐杖重重戳向腐烂的窗框,惊起一群白蚁。
  老将军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泛着铁锈味,第一次感受到老宅中陈腐的气息。鄢琦接过仆人递来的茶盏,热气氤氲中她看见工人们惶恐的表情,下意识抿了抿唇。
  她将茶轻放在关岭身边的石桌上,瓷器相碰的脆响让所有人一颤。
  “爸爸,我听说了之前的修缮,不过就是在这些木制品上重新刷漆贴金,可是z省气候湿润,夏季常有台风,每年冬天都要大规模休整一次。”
  “何况就说去年台风掀翻的西厢房,维修费够换十套新窗。”
  关岭抿了一口茶,随手又将茶杯摔在桌上,“你和他就是想借这件事给我一个下马威,告诉我,旧的那些道理早该废除,你们想说,现在这个家你们说的算!”
  鄢琦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些下人只能从偏厅的小门出入,卑微地低下头等待男主人的责罚,她缓缓开口:“旧的东西,确实该废除。”
  鄢琦还未反应过来,关岭已劈手打翻茶盏,褐色的茶水在图纸上漫开,模糊了那些现代防潮工艺的标注。
  关岭从未料到有女人敢再大庭广众下驳他的面子,忍不住对着面前的儿媳扬起手,手掌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庭院里静得能听见屋檐滴水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
  警卫迅速将鄢琦拉了回来,恭敬地对他身后不断靠近的年轻男人鞠躬。鄢琦却忽然开始瑟缩着肩,眼眶泛着红,瞳孔渐渐失焦。
  “爸。”
  关铭健大步走上前,将鄢琦护在身后,黑色大衣裹着秋日的寒气向她袭来。他单手扣住父亲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鄢琦往后带了半步。
  “动手就难看了。”
  躲在偏厅的林卓宁抖了一下。关铭健扫过母亲瑟缩的身影,对候着的理疗师抬了抬下巴:“带老爷子去休息。”顿了顿,又补了句:“东海这几日在刮台风,镇海那边...您知道的。”
  “老首长,”理疗师硬着头皮打破父子之间的僵局,“您该做理疗了。”
  “好,好得很!”他甩开儿子的手,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拆!都拆了!你们都听他的!”
  关铭健没再听他盛怒下的咆哮和嘲讽,而是转身手掌覆在鄢琦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微微发凉的皮肤。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雏鸟。
  他挡住鄢琦惊惧的表情,单手将人带回了自己房间。
  老宅的雕花木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雨后的阳光透过新换的玻璃窗照进来,洒在她粉色的裙摆上。
  “琦琦,别怕。”他的声音沉在胸腔里,震得她耳膜发麻。怀里的身躯渐渐停止颤抖,只剩睫毛还在不安地颤动,扫过他颈侧的动脉。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应激。”鄢琦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一样沉闷濡湿,她盯着自己泛白的指尖,那里早已冰凉麻木。
  太熟悉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那种混合着烟草和怒气的压迫感,让她瞬间回到了鄢家的书房,父亲从来不用动手,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如坠冰窟。
  “我懂。”他吻了吻她的指尖,吻又沿着指节往上爬,最后停在她腕间突起的骨头上。
  鄢琦抬起手,掌心贴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想起他肩胛上的伤痕,眼色有些哀凄,“你以前,会常常挨打吗?”
  窗外传来工人们拆卸旧窗棂的声响,木料应声断裂,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关铭健许久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收紧手臂,勒得她肋骨生疼。
  良久,他回了一句,“嗯。”
  随即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彻底休整这里吗?”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的正妻很讨厌我,常常惩罚我去给木门刷漆。那个时候我只能跪在石板上,被防潮漆熏得睁不开眼,那些夜晚,我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改变这里。”
  “所以琦琦,不用怕,你来替我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