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其中亏欠,来日方长。
  又是这样简洁得不能再过的表达。
  不过,这话好似是在将以后都许给他。
  秦政看了个开心,丛床榻上起身,在宽敞屋中踱步走着。
  又看最后的落款。
  ——阿政。
  看笔墨,本初始只写了一个政字。
  只是一字写罢,落墨又转,似乎犹豫片刻,其后在旁又添一字,凑成了他对他的称呼。
  秦政盯了这笔迹许久许久。
  也不知他到底细想了多少,诸多话语,最终只将满腹言论融在这样一方小绢帛上。
  言辞恳切,是真的在顾及他的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快。
  不同于他在看二人关系时更看重当下,嬴政似乎在感情上也改不掉走一步观十步的性子。
  被他这样一份心意裹挟,他既是开心,却又不禁会去想嬴政思量太多,许会太过劳累。
  百感交杂之下,秦政轻轻叹了气。
  都怪他这样一番留信,让他当下十分想见他。
  可早起所拥有的闲暇只片刻,他需得回主殿去。
  但比之昨日,心中事得解,秦政一路倒是轻快许多。
  就是该怎样回信,他还得额外花些心思。
  但这番心思却未来得及去花,诸多事宜间,他几乎没有一点空当去思及此事。
  晚秋临冬,天气陡寒,牵出的诸多变化始料未及。
  一临了寒,丝丝寒气入体,早前有的病症就此牵连而出,先前颇具精气神的蒙骜在此时出了意外。
  据蒙毅所说,只是微微染了寒,他便是一病不起。
  秦政准许他二人推去许多事宜,回去照料好自家大父。
  可就算是悉心照料,应有的命数,终究还是未能逃脱。
  此前秦政派去的太医诊断,他撑不过此年,也正是在此尾的前两月,蒙家府门挂上了白藩。
  将军走于夜宴,听闻是谈笑饮酒间,伴随着一句句豪言离去。
  名为生死的帷幕垂落,盖住的,是老将波澜壮阔的戎马生平。
  当夜,秦政听闻消息赶去时,只见得他弥留之际。
  少时的师长浑浊苍老的眼看着他,诸多话语未出口,只来得及在他肩上轻拍。
  力道轻得几乎不被察觉,其中包含着的千言万语,以及对他此后多年的厚望与祝愿,却又是这样沉重。
  秦政与蒙家后辈同守在他床前,再往外些,王翦一众他的好友亦守在屋内。
  后辈老友尽在,无憾而终,直至最终阖目,蒙骜面上都是一派祥和。
  众人悲恸难当,秦政第一次看到自小的两位好友止不住的落泪。
  他虽也心伤,但他不会就此落泪,一众人恸哭间,他宣告了蒙骜的后事。
  停灵结束,则与当年王龁一般,以诸侯之礼葬。
  随后免去了场上众人谢应,同时,为给蒙家留下一片清净,他也并未在此就待,而是回去宫中。
  当夜,他忽而就觉今日的咸阳宫有些冷清。
  长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伤情感怀之际时没人安慰会是这样的落寞。
  可这样的路他的阿政走了一生。
  此时他会去想他,而从前,嬴政在这种时刻,又在想什么呢?
  他极少将心中所想剖白言道,何况是这种私情。
  秦政忽而就觉得,直到目前,他所了解的都是一些表层,而关于嬴政诸多所想所思,他并也没有来得及了解。
  既然来日方长,那么以后关于这些,他也要知晓。
  这次要听他亲口说。
  诸多念头间杂着,秦政此夜未有阖目。
  葬礼如期,蒙家发丧期间,咸阳城都未晴朗过。
  阴冷的天空下,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喜事。
  紧随着他,久居深宫的夏太后亦染了重病。
  亲祖母染病,这些时日,秦政都会抽空去看望。
  与夏太后同在一片居所的赵姬亦常去走动,行程多有重合,两人难免撞上。
  而她总会给出那些迟来的关心。
  比如天凉得快,在外一定要系披风。
  再比如近日操劳,她提醒他记得晚间不要处理政务到很晚,莫要伤身。
  可这些早有人替她做了,甚至做得更好,以至秦政对她的示好并未有太大感知。
  基本的礼数之下,秦政面对她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神色。
  尽管对上的或是一副失望的面色,秦政也最多是看在生母的情分上,给她几句关心。
  而换来的一副欣喜的神色,也不能让他多么地动容。
  只因他拥有的爱并不会让他再去对一份迟来的关心生出贪恋。
  他们之间,是止步于此。
  与蒙家的情势相同,尽管秦政派去了最好的太医,用药也尽然顶格,诸多挽留,却也未能缓住祖母离去的身影。
  这次是在清晨。
  秦政还是目送了她的离开。
  尽管也未有在她这里得到明显的偏爱,但终归是亲祖母,最后握住她几乎冰凉的手,听她嘱咐的遗言之际,他还是难免难过。
  接连两桩国丧,秦政近日来处理政务与这两桩事宜,就忙得不可开交。
  就好似这场冬日要带走许多人,他从心底生出许多不安来。
  长久搁置未给出的信,也在此刻提笔。
  几经提笔又落,秦政在诸多思忖间,一字一字写下了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