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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综合其它 > 昼芒(兄妹1v1) > 失明
  少女醒来,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翼,习惯性地撑开眼帘——
  没有光。
  才蓦然想起三天前医生给她下的诊断书:
  神经性失明,伴随突发性视力丧失,情绪抑郁倾向。
  今天是她失明的第四天。
  无光而空洞的世界,令她感到无所适从。
  母亲和继父在外地出差,是林昭衍陪她去的医院。
  车内暖气开得足,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头埋在她颈边,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皮肤上,声线颤抖:
  “我们去看医生,没事……”
  他的心跳的很快,怕怀中的少女一时接受不了失明的事实,他低着头喃喃自语,更像是一种陷入绝境的呓语,是说给她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那颗紧贴着她臂膀的心脏,跳得又快又乱,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濒死的兽。
  她穿着高领毛衣,摩擦着下颌,带来细微的刺痒。
  乌黑蜷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色却有些煞白。
  车窗外的世界应是车水马龙,喧嚣被隔绝,在少女听来,偌大的世界只余下引擎低沉的嗡鸣。
  沉楚连被他圈在怀里,目视前方,却异常平静,嗓音中透露着漠然。
  “林昭衍,你还要上班吧,我自己去医院就好了。”
  这番话如一瓢冰水当头浇下,让林昭衍浑身都沁透了寒意。
  她将手从他的包裹中抽离,冰凉的手指已经被他攥的温热,但仍旧生疏地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林昭衍顺着她的动作松开了手臂,略低着头,看不甚清面上的表情。
  半晌后,再抬头时,那双总是冷戾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只剩下狼狈的强硬。
  “是,放你自己去医院,那沉楚连……你告诉我,你怎么过去?”
  此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沉楚连从包中拿出手机,
  “打车。”
  两个字,轻飘飘,却像最坚硬的盾牌,挡开了他所有试图靠近的企图。
  坐在主驾驶开车的司机听到后面争执的声音有些犹疑,连带着车速也放缓了几分。
  林昭衍又恢复了冷戾的模样,目不转睛地说
  “李叔,你继续开,省二院。”
  林昭衍皱起眉,不耐地用中指揉着太阳穴,有些微怒。
  “沉楚连,已经预约好专家号了,去不去都由不得你。”
  闻此,她未多言,像是认命般地闭上眼睛,朝着远离林昭衍的方向挪了挪,偏头靠向车窗,闭上眼睛小憩。
  林昭衍未尝没有用眼角余光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一路上,二人坐在车里弥漫着沉默。
  开车的李叔也早就知道二人的不对付,只顾装作若无其事般专心开车。
  沉楚连有时会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看时间,但意识到自己失明后,便默默地将手机放回包里。
  车内死寂。
  她偏头靠向车窗,玻璃冰凉,透过毛衣传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那凉意…像很久以前,冰冷的雪夜,他手掌的触感,因为常年握笔和做活,指节并不细腻,甚至有些粗糙。
  但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当他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冻得通红的耳朵上时,那掌心带来的暖意,几乎能灼伤她。
  坐在一旁的少年频频望向少女的方向,昔日灵动的眼眸却蓦然失去了所有光彩,令他的心中隐隐作痛。
  ……
  私人病房中,雪白干净的墙壁,中间摆着一个小型茶几,上面是新鲜的瓜果,一旁的花瓶中插着刚摆上不久的百合,蜷曲而优雅的花瓣上残留着露珠,散发出清幽的香味。
  护士轻巧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远处推车的轮子摩擦地面,隔壁房间隐约的呻吟…
  这些声音被无限放大,尖锐地刮擦着耳膜。
  屋内,静的能听到点滴的声音。
  沉楚连躺在床上,浑身乏力,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和问话,她的体质早大不如前。
  推门声响起。
  是林昭衍。
  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地响起,黑眸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医生说是什么情况?”
  林昭衍抿唇不语,回头兀自将门关上。
  林父和继母颇为重视沉楚连的失明。
  他们特意联系了圈内外的好友,邀请国内几名神经内科专家会诊。
  其中,为首的专家医生指着精神科诊断,语气笃定:
  “通过对患者脑CT检测,排除了颅内出血,导致的血管压迫失明,而同时期检测的颅内压稳定和过往病史和药物使用记录……目前只剩下两种情况。”
  为首的那位医生看了林昭衍一眼,用笔指着沉楚连的病历和诊断,摆在了林昭衍面前。
  “患者有可能是精神因素和视神经病变两种因素之一,或者是迭加引起的,目前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林昭衍瞬间脑袋一空。
  那两张A4打印纸,像是两张罪证一般烙印在他眼前。
  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抚摸上冰冷光滑的纸面,凉到了心间。
  “她的眼睛还有希望吗?医生。”
  相较之他的无措,沉楚连显得颇为沉静了些。
  她当时是什么感觉?麻木。
  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
  她的灵魂仿佛抽离了出去,悬浮在天花板上,冷漠地俯视着下面这出荒谬的悲剧。
  没有他的世界,眼睛再明亮又有甚用处。
  她躺在病床上,乌黑的长发压在身下,肌肤灰白,像是一个破败的人偶。
  失去视觉不到一天,她的听觉,嗅觉便变得有些灵敏起来。
  医生又向他们叮嘱了些什么,她不关心。
  直到听见林昭衍的脚步声又回来,她翻了个身。
  “……”
  “还好吗?”
  他坐在她身旁。
  沉楚连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沉默蔓延在他们周遭。
  “……你还忘不了他,是吗?”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淬毒的尖锐。
  听到这个“他”字,她原本放在被单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呵,果然。”
  他靠回椅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眼神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
  “三年了,沉楚连。一个丢下你音讯全无的人,值得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他现在在哪?他能看见你现在这样吗?!”
  她的沉默似乎耗尽了他在人前维持的最后耐心。
  林昭衍的愤怒猛烈地撞击在她沉默的礁石上,最终碎裂为一片无边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