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铁皮船船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温梨裹紧裴司的西装外套,潮湿的海风夹杂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她踩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裴司的马仔们站在船船舷两侧,黑衣黑裤,腰间鼓鼓囊囊的,明显别着家伙。见她跟在裴司身后,纷纷低头喊了声大小姐,声音整齐划一,却透着股森冷的恭敬。
温梨抿着唇没应声,只是下意识往裴司身边靠了靠。
裴司侧眸看她,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温梨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又往他身边贴了贴。
船船舱里灯光昏暗,堆满了木箱和麻袋。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机油的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温梨打量着四周,这明显是条运货的船。她想起那天在澳门,大哥说何家用百分之十五的利润,让温家处理特殊渠道。可刚刚裴司却说何家威胁温家要分一杯羹……
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拉了拉裴司的衣袖:既然何家已经让出了股份,为什么还要……
裴司脚步一顿,垂眸看她:何家让出的是菲律宾其他九家赌场的15%。他嗓音低沉,要的却是这条特殊渠道的羹。他冷笑一声,还要温家干全部的脏活。
温梨睫毛轻颤,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何家既要分最肥的肉,又不想脏自己的手。
裴司带着她继续往船船舱深处走。
越往里,那股腥气越重。温梨皱了皱眉,下意识捂住鼻子。
裴司瞥她一眼,突然停下脚步:确定要看?
温梨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裴司没再多说,抬手推开面前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冷气扑面而来。
狭小的舱室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金属箱,箱盖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编号和血型。角落里堆着几个保温箱,干冰的白雾从缝隙里缓缓溢出。
这、这是……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医疗器械。裴司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专供马尼拉那几家'特殊诊所'。
那些签了自愿捐赠协议的贫民窟居民,他们的器官就是这样被运往世界各地……
胃里一阵翻涌,她猛地转身,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裴司站在她身后,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早说了让你别跟来。
温梨甩开他的手,眼眶发红:你们……你们怎么能……
我们?裴司挑眉,温小姐,这生意可是你父亲一手操办的。
裴司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你大哥负责接洽'客户',你二哥做账,你三哥负责运输。
她一直以为温家做的是正经生意,赌场、航运、地产……可没想到,背后竟藏着这样肮脏的勾当!
现在明白了?裴司掐灭烟头,为什么何家宁肯让出股份,也要插手这条渠道?
温梨咬着唇没说话。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暴利。裴司俯身,呼吸喷在她耳畔,一个健康的心脏,在黑市上能卖到二十万美金。那些官员输光筹码给的项目批文,何家那点股份连这的零头都抵不上。
温梨猛地推开他:别说了!
裴司也不恼,直起身子挽起袖口,他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
温梨别过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想相信,可眼前的一切又由不得她不信……
话音未落,船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大!阿龙慌慌张张地冲进来,鬼佬带人摸过来了!我们被埋伏了!
裴司眼神一凛,一把将温梨拉到身后:多少人?
至少二十个,带着家伙!阿龙脸色发白,船已经被围了!
温梨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抓住裴司的手臂。
裴司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冷静得可怕:带她从后舱走。
那你呢?温梨急道。
裴司勾了勾唇角,从后腰掏出一把黑黝黝的手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船舱里格外清晰。
我去会会老朋友。
阿龙拽着温梨往后舱狂奔,鬼佬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温梨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的铁板上,睡裙下摆被铁锈勾破了一道口子,细嫩的脚底被铁屑划出几道血痕。
拿着!阿龙突然塞给她一把沉甸甸的勃朗宁,枪管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上膛了,保险在这——
话音未落,后舱铁门砰地被踹开。
温梨还没看清来人,阿龙已经挡在她身前连开三枪。鬼佬应声倒地,鲜血喷溅在舱壁上,有几滴温热液体溅到她脸上。
走!阿龙拽着她往客舱方向退,几个马仔组成人墙掩护。温梨握枪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后腰撞上桌角时疼得眼前发黑。
客舱门刚关上,外面就响起密集的枪声。木门被打出十几个弹孔,木屑飞溅。阿龙闷哼一声,温梨看见他左肩洇开一片暗红。
龙哥!
没事...阿龙咬牙换弹匣,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大小姐躲好。
温梨蜷缩在书桌旁,勃朗宁冰冷的触感让她掌心发麻。她想起小时候大哥带她去射击场,她连气枪都端不稳——现在手里这把可是真家伙。
门外惨叫连连,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整艘船都晃了晃。温梨从门缝看见阿龙被爆炸气浪掀翻,三个鬼佬举着冲锋枪逼近。
不能慌...不能慌...
她颤抖着举起枪,瞄准最前面那个金发鬼佬的后背——
食指搭在扳机上,却怎么也扣不下去。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她浑身发抖,眼前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舱门被猛地踹开。
裴司持枪冲了进来,白衬衫染着血迹,右臂一道刀伤深可见骨。而他身后不远处,一个满脸横肉的鬼佬正悄无声息地举起枪。
温梨来不及思考,调转枪口对准那个偷袭者,闭着眼扣下扳机。
砰!
枪声震得她虎口发麻,子弹却只擦过对方手臂。鬼佬吃痛怒吼,枪口转向了她。
阿龙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另外两个鬼佬按在地上。
温梨慌不择路,猛地钻进书桌下的储物柜。狭窄的空间里,她抱膝蜷成一团,睡裙一角卡在柜门外。她伸手去拽,布料撕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柜门缝隙外,一双沾血的皮靴越走越近。
温梨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勃朗宁抵在胸口,金属的凉意透过单薄睡裙传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皮靴停在柜门前。
一只布满纹身的手缓缓拉开柜门。
砰!
子弹贯穿鬼佬的眉心,血浆溅在温梨脚边。裴司站在舱门口,枪口还冒着青烟。
他一把将温梨从柜子里拽出来,少女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睡裙早已破烂不堪,领口滑落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裙摆更是被扯得七零八落,隐约能看见大腿内侧的肌肤。
怎么又哭成这样?裴司低笑着用指腹抹过她湿漉漉的脸颊,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轻颤的身子,上面的水跟下面的水一样多...都止不住的?
温梨又羞又恼,却下意识往他怀里贴得更紧。裴司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让她莫名安心,她攥着他染血的衬衫前襟,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他忽然瞥见她滑落的领口里,被破损的衣料磨得挺立发红的乳尖,喉结微动。扯过一旁床上的薄毯将她仔细裹好,声音陡然沙哑:闭眼。
温梨把脸埋在他胸口,耳边响起连续枪声。等再睁眼时,舱内横七竖八全是尸体。阿龙被马仔扶着坐起来,脸色惨白地冲她咧嘴一笑。
裴司捡起地上染血的勃朗宁,拇指擦过枪柄上刻着的字母。
第一次开枪?他挑眉,把枪塞回她手里,指尖暧昧地划过她颤抖的腕骨,下次别闭眼。
温梨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手臂僵得发酸。她低头看掌心的枪,金属表面映出自己狼狈的脸,眼睛哭得红肿,睡裙更是没法看。
船外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警灯透过舷窗闪烁。
水警来了。阿龙挣扎着站起来,老大,从救生艇走!
裴司扯下领带缠住手臂伤口,单手抱起温梨往甲板跑。海风裹着雨丝抽在脸上,救生艇在漆黑的海面上下颠簸。
温梨缩在他怀里,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快艇在漆黑的海面上剧烈颠簸,温梨整个人陷在裴司怀里。他单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牢牢箍在她腰间,咸腥的海风裹着细雨抽打在脸上。
抓紧。
裴司的声音混在引擎轰鸣里,温梨下意识抓住他横在腰间的手臂。男人结实的小臂肌肉紧绷,上面还缠着浸血的领带,随着动作摩擦着她单薄的睡裙。
货舱方向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码头映得血红。温梨猛地回头,看见那艘货轮在烈焰中逐渐倾斜。
二哥,那些货——
烧了。
温梨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瞪大眼睛看他:你是故意的?
海风掀起她的长发,发丝拂过裴司的下巴。他低头看她,火光在那双黑眸里跳跃:不然呢?真带你看人体器官?
快艇一个急转,温梨整个人往后仰,后背紧贴上他坚实的胸膛。裴司闷笑一声,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货舱里装的是猪肝羊心,当然腥臭。
温梨气得用手肘往后顶,却被他顺势扣住手腕。裴司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声音里带着戏谑:怎么,失望了?
你耍我!她挣扎着要转身,快艇却突然加速,惯性让她又跌回他怀里。
裴司的手臂收紧,将她牢牢禁锢:那些鬼佬可都是真的。他低头,唇几乎贴上她耳垂,要不是你那一枪,我现在已经喂鱼了。
温梨耳根发烫,想起自己闭着眼扣扳机的狼狈样。海风掀起她破碎的裙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裴司的掌心正好贴在她裸露的腰侧,温度烫得吓人。
冷?他明知故问,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摩挲。
温梨咬着唇不吭声,却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裴司身上混杂着血腥味、硝烟味和淡淡的雪松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远处的火光渐渐变成海平面上的一个小点,快艇朝着香港方向疾驰。温梨望着漆黑的海面,突然轻声问:那些...真正的人体器官...在哪?
裴司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在马尼拉。他顿了顿,你大哥上个月'考察'的那家私立医院。
温梨浑身一僵。
怕了?裴司捏了捏她的腰,现在知道你那几位哥哥都是什么货色了?
海浪拍打着快艇,温梨沉默良久,突然仰起头。湿润的海风里,她看见裴司锋利的轮廓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喉结上的黑痣若隐若现。
那你呢?她声音很轻,你是什么货色?
裴司低笑,温梨能清晰感受到他震动的胸膛。她莫名觉得,此刻的他似乎心情格外愉悦。
远处的海面上,香港的灯火渐渐清晰。这场荒唐的夜航即将靠岸,而温梨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