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于知很少会哭的。
小时候身体不好,被笔芯粗的针管扎进手背的时候他都不哭不闹地躺在病床上。
因为没人会安慰他。
而不哭不闹至少会得到一点点乖巧的夸赞。
但这些天他好像快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流完了,只剩下一具干巴巴的身体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希冀压在这个和自己最亲的人身上。
可她无动于衷。
就像乐沅清一样。
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地上手机的震动声也骤然停下。
声音静止的一刹那陈芨看着乐于知忽地笑了,扭头看向别处,视线再落回他脸上时已经是彻头彻尾的讽刺。
“接沉眠的电话怎么样,冷暴力你又怎么样?”漠然的声音,无所谓他会不会难过。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吗乐于知?”
她转过脸,不看他瞬间呆滞的神情,手轻而易举就将那具软绵绵的身体甩开,连同那双眼里盛不下的眼泪一起砸进被子里。
下床,穿鞋,窗户“哗”地推开,她背靠在书桌上,又像那夜一样手撑在桌面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拉开身侧的抽屉抽出一盒烟。
“况且”陈芨没抬头,自顾自继续说着,打火机“咔哒”一声亮起火光,一团的红蓝摇曳,将她面无表情的眉眼照得更加清晰,转瞬又吞没在冉冉升起的烟雾中。
“况且,”她侧身看向窗外,“论冷暴力你不是更有经验吗?”
“可以对我放狠话,可以不接我的电话拉黑我,可以当我不存在地径直走过,甚至可以对着我接受其他alpha送来的殷勤,你多厉害啊乐于知,当初把我当狗一样耍得团团转,怎么现在轮到自己就难过得受不了呢?”
“我活该欠你的吗乐于知?”
高层风大。
心啊,神经啊
烦。
也疼。
被凉风刮着,终于平静了一点。
沉默又一次持续了好久,乐于知一点一点支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过去发生的他拼命想忘记的事情,经陈芨的提醒重新在脑海嗡嗡作响。
是啊,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远离她,已经拼命地去逃避那颗喜欢她到快要爆炸的心脏了,为什么最后还要回头呢?你会不知道真相被揭发后自己的下场吗,会不知道陈芨会恨你到死吗,乐于知。
是因为太贪心了啊
他自己都知道。
人在难过的时候会盯着落日发呆,可是现在没有落日,乐于知抬起头只能看到陈芨漆黑的眸子,上面印着烟火的猩红色,像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
“对不起”他闭上眼,声音发虚。
但是求你,别这么对我
“滚出去。”陈芨只淡淡回他。
乐于知:“”
“好,”他抓紧被子,眼睛微微垂着,除了通红的眼尾,脸色已经白到吓人,“最后一个问题”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走。”
陈芨没说话,把烟蒂按在窗台,重重捻下。
“你跟沉眠究竟有没有在一起?”乐于知于是继续问了。
陈芨一动不动,“这重要吗?”
“重要。”
“我们在一起了,然后呢,你要怎么做?”陈芨转过脸看向他,“想在乱伦上在加一个知三当三的头衔吗?”
这时候尖酸又刻薄,什么让他受不了就说什么,恨不得捅进他的心窝子里鲜血淋漓才好。
这夜沉默的次数太多了,床头微弱的灯光打在乐于知褴褛的身体上,明明心疼到快喘不上气却仍旧死死忍着不肯表现出来。
他闭上嘴一言不发,麻木后挤不出眼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眼前冷漠的女人,无声中不知道在和她对峙什么。
地上的手机适时地再度震动,分界线一般将他们隔开。
陈芨低眸看过去,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把手里的烟蒂丢进垃圾桶,弯腰去捡。
只不过刚有动作,乐于知就开口了。
“他才是第三者,我不是。”
少年的声音倏地落地,哑得厉害,一字一句在耳边荡开。
“”陈芨弯下的动作顿住,视线晃了晃,一只雪白的脚背就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她伸出的手。
只差几厘米,那只纤细漂亮的小腿就能被她完全握住,前两天吮出的吻痕还在,星星点点从脚腕蔓延。
“你爱我吗陈芨?”乐于知忽然问她。
不是喜欢,是爱。
不是在问姐姐,而是在问陈芨。
陈芨:“”
气氛顷刻变得沉重。
“说完了吗,”她若无其事地继续伸手,绕过那片肌肤去捡手机,“滚出去。”
声音平静到冷漠。
“不许接!”
乐于知也冷下声,后退一步踩在她的手机上,“你敢接,我就敢把我们上过床的事告诉他!”
终于不装了,不自我欺骗了,什么都可以,不接电话可以,夜不归宿可以,和不知道哪儿来的omega在一起喝酒到半夜神志不清地回来也可以,那些连她醒来后都不记得面容的人根本不重要。
唯独沉眠。
唯独他,不可以。
陈芨:“”
威胁般的话语自头顶重重下坠,alpha堪堪碰上他的身体想要将他推开的手就这么硬生生被逼停,陈芨抬眸暼向他,“你打算说什么?”
乐于知认真地看着她,“说我高一就勾引你上了床,说你在和乐沅清相认搬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强迫了我”
“够了”陈芨闭上眼,保持弯腰的动作一动不动,声音居然能听出一丝疲累。
可乐于知没听见一样,低声继续念着,“说你送我回家的每一个晚上,说你除夕夜冒着大雪一个人跑到乐山找我,说你当着祖母的面”
后面的话没说完。
因为陈芨突然发疯似的打断了他。
“我他妈让你别说了听不懂吗!”
手腕被用力拽住,视线昏聩,天旋地转后乐于知被反手压在床上,脖子也被死死掐住。
而陈芨沉着脸,嘴唇发颤。